【说历史】正面抗战滇缅篇之公路与战争（六）

保卫滇缅路：指挥紊乱，中国军队出征缅甸

民国三十一年一月四日，在“缅甸独立义勇军”的指引下，驻泰国日军第55、33师团秘密越过泰缅边境丛林，袭占缅甸南部的土瓦，第一次缅甸战争爆发。

德钦昂山的“缅甸独立义勇军”在泰国并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日本方面从未打算让其成为一支独立武装力量，也就意味着德钦党未来并不具备主导缅甸国家走向的政治资格。他们的任务仅仅是以平民身份潜回国内，发动缅人替日军刺探情报、收集粮食和充当向导，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缅奸。因为殖民者近百年来的血腥统治，这些缅奸在当地很得人心，在他们的宣传鼓动下，缅人箪食壶浆以迎皇军，日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至当月三十日即抢占缅东重镇毛淡棉。

毛淡棉位萨尔温江的入海口，是连接新加坡、泰国、马来亚和景东的重要交通港，也是缅甸第一大城市仰光的东部屏障。英缅军各部被迫紧急向仰光东南集结，构筑防御阵地，总司令胡敦要求滞留畹町的第6军93师及49师同样执行命令，中国军队终于获准入境。

第6军长期在中缅边境无所事事，军长甘丽初很有生意头脑，与下属师长吕国铨、彭壁玉等人合伙，把部队的军用卡车全部放到滇缅路上跑生意。缅甸当地富商和企业主，祖上都是滇西人，多以中缅贸易为生，近年来滇缅路成为中国唯一的外贸纽带，这些人敛聚了巨额财富，生意越做越大。然而日军突然进攻，缅甸形势危急，富商们急于将滞留仰光港的海量物资向滇西转移，时间紧任务重，运输缺口大，运费更是坐地起价。第6军利用驻防边境的优势，几乎垄断了腊戍至畹町的运输生意，军队包办货运，沿途不用担心有山匪劫道，使命必达，收费贵一点也没毛病，甘丽初等人日进斗金，挣到盆满钵满。

高级将领们生财有道，基层干部也想喝一口汤，那些连、营长就将自己的士兵组织起来，成立装卸队和挑山帮，专门招揽货物搬运生意。这条公路上待运物资以及逃难华侨实在太多，出不起汽车钱的人，可以花几块银元，雇当兵的用一根挑子把家当挑了，跟在后面走。尽管这些士兵通常是由经验丰富的农民组成，挑担子比打枪在行，但因业务量激增，士兵们没日没夜连轴转，简直比过去任何一场大会战都要辛苦。许多人累到呕血，甚至一头栽倒在路边死去，他们负责为长官承接生意，却没有或仅能得到一丁点儿报酬，如果逃跑，又将面临军法严厉处置。

长期高强度劳动，使许多士兵都罹患疾病或因外伤导致残疾，第6军第一次入缅作战结束后所呈报的伤亡，概有很大一部分源自这种非战斗减员。还有一部分实在不堪承受的士兵，偷偷潜藏在附近的村镇做了逃兵，此后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便永远留在了缅北。

接到胡敦要求紧急驰援仰光的命令后，甘军长很是为难，这边歇业一天核算损失多少？对于生意人来说，没赚就是赔，大家思来想去，干脆托人飞重庆，上下使钱活动，以筹备军需、车辆不足等原因，要求暂缓入缅。至于胡敦那边嘛，他倒不怕，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曾经说过，“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他的荣华富贵都是蒋委员长给的，英国佬算个屁！

进入二月，中国传统旧历新年就要到来，滇缅路上的行人和物资更加归心似箭，第6军运输队忙得两脚不沾地。蒋委员长为什么反对军队经商，就因为他们一旦体会到挣钱的快乐，便再没有兴趣拿起枪去厮杀，有钱一起赚嘛，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

日本人显然也很忙碌，到年底都没通知放个假，二月十五日中国传统农历春节当天，日军攻占新加坡。随后，派军舰将集结新加坡的第18、56师团海运至毛淡棉港登陆，至此缅甸境内已猬集日军主力四个师团，焦头烂额的胡敦再度致电蒋委员长，请求增派第5军入缅。

第5军是委员长的嫡系，官兵待遇好不欠薪，入职就买五险一金，因此还不至于跑到滇缅公路上接客营业。杜聿明即令全军从保山一线开拔，但因前方退下来的车辆和人员太多，将本就窄逼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第5军顶着车流人潮，艰难向中缅边境蠕行。摩托化的200师作为全军先锋，直至十天后才赶到畹町联系上第6军。而这个时候，火急火燎的蒋委员长已经乘机飞抵昆明。

委员长在昆明亲切会见龙主席，双方深入交换意见，并探讨了今后可能涉及的作战部署，先期入缅的第5、6两军暂由杜聿明统一指挥，仍归英缅军总司令胡敦管辖。三天后，蒋又从昆明飞抵缅甸腊戍，面谕杜聿明等远征军师以上高级将领，随机飞来还有新到任的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将军。蒋宣布接下来远征军在缅甸的一切军事行动将由史迪威指挥，要求杜聿明等人绝对服从。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的国军将领们都感到困惑，此前胡敦因调度应对日军无方，刚刚通报被免去英缅军总司令职务。

杜聿明对史迪威并不了解，作为入缅国军实际负责任者，眼下混乱的指挥系统让他感到难以应付。便不无担忧的对蒋说，如果史迪威的命令不符合校长的决策应如何办？蒋听后沉默许久，最后说，余以军委会名义派遣驻滇缅军事参谋团，由侍从室主任林蔚、军委会秘书长萧毅肃分任正副团长，指挥上凡有不决，请与林、萧商量，由你们三人一致对我负责。

蒋回国后第四天，三月八日，滇缅路桥头堡仰光沦陷，英缅军主力退往同古。英国方面同时通报，已任命亚历山大接替胡敦出任英缅军总司令。而重庆方面也正式将入缅军队番号列为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并发表卫立煌为司令长官，在卫赴缅就职之前，暂由副司令长官杜聿明代理指挥。但是，军委会的红头文件上，却没有明确第一路军司令长官与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之间的相互隶属关系。

亚历山大接手了胡敦的烂摊子，雄心勃勃准备反攻，要从日军手上夺回仰光。但眼下英缅军士气低迷一塌糊涂，从仰光到同古的路上到处都是他们遗弃的武器装备，亚历山大只能将目光转向北方，那里有两支刚刚入缅的生力军——中国军队第5军和第6军。

实话实说，第5军这支部队还是很漂亮的，不然也不会在保山遭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稀罕。特别是第200师，军容整肃，士气高昂，其摩托化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英缅军，这让亚历山大很难理解如果中国军队都像第5军这样的话，日本人怎么会占了大半个中国？

三月十一日，亚历山大亲赴重庆面见蒋委员长，兜售他的仰光大反攻方案。这个英国佬很会拉投资，他知道东方的巨龙不能被日军扼住咽喉，中国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仰光，只要他这位尊贵的英缅军总司令承诺反攻，那么，一切条件都是可以谈的。

重庆南山茂密的森林在烟雨中青翠欲滴，一切都寓意着美好的开端。在某个叫黄桷垭的隐蔽地方，一栋折中主义建筑风格的青砖木混结构平房，成为英国大使馆遭日机轰炸后临时驻跸地。亚历山大在这里满怀信心等待即将开启的正式谈判，重庆方面却突然借口拖延，英国佬被莫名其妙晾了好几天后才知晓，原来负责和他谈判的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司令长官卫立煌不见了……